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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太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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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市似乎迎來了一場雨季, 哪怕現在是白日,天色依然陰沈沈的烏雲一卷一卷壓迫著天邊的亮度,一點點將起變得黯淡無光, 籠罩著頭頂的陰雲好似一塊巨大的幕布覆蓋般黑暗。

不多時, 傾盆大雨轟然而至。

蘇暮星快步上前去將病房的玻璃窗戶緊閉, 但是仍然有些許冰冷的雨絲飄進了病房內。

倒也不惹人厭, 給這片充滿了消毒水氣味的室內增添了些許清新的泥土氣息, 只是就受了傷的蘇霽此刻就躺在病床上, 不好再受涼。

這兩日蘇霽的傷勢已有了好轉,整個人的精看著還不錯。

蘇暮星請了長假在醫院陪著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畢竟蘇霽是因自己才受的傷,她內心對此事一直都很是愧疚。

蘇霽往蘇暮星這邊偏著頭看了一眼,忽然開口:“暮星, 籃球賽進展的怎麽樣了?”

蘇暮星沒有想到蘇霽會問這個問題, 一時間楞了楞想到蘇霽原是北海中學籃球校隊的,要是他現在沒有出事的話,現在已經在比賽場上了吧?

想來不能去參加比賽,蘇霽心中也很是遺憾吧?

想到這點後, 一時間蘇暮星心中的愧疚更甚, 她垂下眼眸低沈地道歉:“對不起大哥, 為了保護我,你連球賽都沒辦法去參加了,真的對不起。”

“哈哈哈,想什麽呢小丫頭?大哥的球技算不得多厲害, 在隊裏也只不過是個替補罷了,少我一個並沒有什麽大影響的,而且我傷好了也可以參加後面的比賽嘛。”

蘇霽躺在病床上,眼眸彎彎的看著蘇暮星笑著對她解釋道:我是問你的那個同學,就是那天你們班的那個小卷毛今天的籃球賽打得怎麽樣了?我看你的關系跟他似乎很好,你沒有去看他比賽嗎?”

原來蘇霽說的是段錚的比賽,蘇暮星這兩日一直在醫院守著蘇霽,已經好幾天沒去過學校了。

不過蘇暮星到沒有直接段錚的鴿子,而是有給對方打電話解釋過。

後者當時聽說蘇暮星不能過來看比賽後有點失落,不過在聽說蘇暮星的大哥受傷後頓時無比熱情地表示自己想過來探病。

他理直氣壯地表示自己跟蘇霽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恨不能馬上拜把子當兄弟。

蘇暮星才不信這人的鬼話,她可是看到了那天在球場上蘇霽是怎麽被段錚給欺負的,而且蘇霽需要靜養,所以一概不歡迎旁人過來探望。

蘇暮星想到段錚嬉鬧的聲音後心情也變得好了許多,笑容滿面對蘇霽說:“我打電話問過來,我們海城中學和你們北海中學都進入十六強啦,大哥你就放心吧。”

又跟蘇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後,蘇暮星看到他的眉眼間似乎有隱約的愁緒,不由得輕聲問道:“大哥,你怎麽了?”

蘇霽看著蘇暮星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溫聲問道:“暮星,你二哥回學校去了嗎?這幾天我都沒看到他……”

“不是這樣的,二哥現在高三課業很緊張所以就先回去了,大哥你別誤會,其實二哥也很擔心你的。”

蘇暮星連忙替蘇旭陽解釋:“他昨天和前天在午休的時候都有跑來看你的,只是那個點你都在午睡,他又不讓我吵醒你,所以你都不知道。其實二哥只是嘴硬了一些,但是他心腸還是很軟的……”

“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嘛,我當然知道的。”我蘇霽笑了笑,打斷蘇暮星的解釋。

他微微偏著頭看著蘇暮星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那天他幫了我,我還想當面向他道謝的,可是前兩天都沒找到機會好好跟他說兩句話。”

蘇霽話語頓了頓無奈苦笑:“不過我跟他兩個好像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沒有好好說過話吧。”

又想起在家裏蘇旭陽一見著蘇霽就冷嘲熱諷天天翻白眼的模樣,蘇暮星連忙安慰蘇霽:“沒有關系,等你的傷好了以後,我們兄妹三個一起出去吃頓飯吧。有什麽誤會解釋清楚,還有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就好了。”

可是蘇暮星想起這兄弟兩人水深火熱的關系後,就不由得想嘆氣。

來那天她見了蘇旭陽毫不猶豫背著蘇霽的樣子,來以為這兄弟兩個人之間的關系能夠有所緩解的……

畢竟蘇旭陽這人嘴硬心軟,而蘇霽又是一個好脾氣相處的人,經由那天的事兩人之間的隔閡看著也都快松動了……

誰曾想蘇暮星的舅舅到來以後,蘇旭陽對蘇霽的態度竟然變得更加冷漠了。

而蘇暮星在醫院裏親眼目睹了蘇遠山對蘇家兩兄弟的區別對待後,差不多也明白蘇旭陽的心結在哪裏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蘇遠山對兩個兒子都是那副嚴厲態度也就罷了。

偏偏蘇遠山對蘇霽是一副慈父形象,對蘇旭陽卻像對待仇人一般冷酷。

其實就連蘇暮星自己也弄不明白,蘇遠山的態度為什麽會這麽奇怪,明明都是兒子卻這樣明顯的區別對待?

而且蘇遠山和鄧安然的夫妻關系看著很是和諧,居然沒想到在外面還有女人?

這才剛想到蘇遠山的事情,蘇暮星就聽見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蘇遠山和鄧安然夫妻兩人攜手走了進來。

“暮星還在這裏陪你大哥啊,真是辛苦你了。你吃午飯了沒有?我跟你舅媽帶你去吃飯吧?”

蘇遠山親切的看著蘇暮星,溫聲細語關心地對著她噓寒問暖,絲毫不因為蘇霽為了保護蘇暮星受傷這件事而遷怒到她身上。

甚至他還為這件事好好的誇獎了蘇霽一番,更是直接說當哥哥的就應該保護好妹妹。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蘇遠山情緒明顯有些低落,嘆了口氣道:“當年我沒有保護好妹妹,我不算好哥哥。好在蘇霽這臭小子爭氣,這次好好地護著妹妹了。”

若不是前兩天偶然遇到蘇遠山嚴厲地批評蘇旭陽的樣子,蘇暮星其實很難相信,看起來這樣溫和儒雅的舅舅也會有那樣冷酷的一面。

在病房裏面陪了一會兒蘇霽,工作相當繁忙的蘇遠山和鄧安然不多時便離開了。

這邊病房裏前腳人剛走,後腳忽然就又有小聲的敲門聲音傳過來。

蘇霽或許是因為吃了許多藥近日身體也格外虛弱的原因,這會兒已經閉著眼睡了過去。

蘇暮星便放輕了腳步去開門。

門口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從眉眼間看得出她年輕那會兒也算是美女。

只是歲月不饒人,如今看來這女人面上已經有了許多細紋,頭上也有了幾根白色的頭發。

女人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出現在這層高級病房的人,她身上只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裙子,鞋子甚至都開了道口子,在光潔的地磚上留了灘小小的水漬。興許是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所以這女人的身上都有些濕淋淋的,頭發粘在一起,看樣子有些狼狽。

蘇暮星輕聲詢問:“阿姨你好,請問您找誰?”

那女人聽到蘇暮星的問話後有些慌張的擡起頭搖搖頭,然後微微探著頭小心地往病房裏面望,可是從她的這個角度看去,卻並不能看到病房裏面的情景。

自然也看不見病床上躺著的人。

她像是有些低落又像是松了口氣,目光放回蘇暮星的身上,擠出一絲笑:“小姑娘,請問病房裏面的這個人傷情怎麽樣了?現在還好嗎?”

“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沒有大礙,請問您是……”

“我是他的一位遠房親戚。”

不似方才的秘,這個奇怪的陌生女人聽到這個問題後卻回答得極快,像是早就在心中琢磨了一番想了答案似的。

蘇暮星此情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開始仔細地打量這女人。

如果是蘇家的親戚,她自然是認得的。

可是她對於這個女人他卻沒有一絲印象,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是蘇霽以前的親戚。

以前的親戚,這女人的年齡……

蘇暮星在片刻的思索過後,心中有了個大膽隱約的猜測,放輕了聲音道:“你要進來看一下他嗎?”

一聽到蘇暮星的這話,這個中年女人憔悴面上頓時流露出一絲慌張,她正要拒絕的時候,蘇暮星補上了一句:“他現在已經睡著了,你要不要進來看他一眼呢?不會吵醒他的。”

女人聽到這句話後擰著衣角猶豫了許久,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向後退縮了兩步。

她的心中像是經過了百般糾結,最後終於做了決定。

這個中年女人對著蘇暮星道了一句謝謝,放輕了自己的動作,極小心地走進了病房。

這女人到了病床前定。

她緊緊的註視著病床上正在熟睡的蘇霽,不多時眼眶已是一片紅色,忽然眼淚像是開了閘門啪嗒啪嗒一滴接著一滴滾落。

她連忙擡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對著蘇暮星抱歉一笑。

蘇暮星體貼的遞了張面巾紙過去,這女人慌忙小聲的說了句謝謝,目光卻半點也舍不得從蘇霽的臉上移開。

就這樣看了沒多長時間,女人像是終於忍住了眼淚吸了吸氣,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對著蘇暮星又道了一句謝就準備離開。

只是還沒有走到病房門口,門就自己開了,從外邊進來一個清瘦的眼鏡少年。

他像是前兩日來看蘇霽似的身上穿著校服,手裏抱了習題,面無表情地走進來。

女人見到蘇旭陽進來後迅速地低下頭讓到一邊,準備往外走。

“住。”

蘇暮星沒想到蘇旭陽會突然開口喊住這個女人,而那個女人顯然也沒有料到。

蘇旭陽從小就是受到最好的教育長大的,又是在地位顯赫的蘇家成長,而他身在各方面都是頂尖的水平,在同齡人中永遠都是作為別人家的孩子存在的。

所以此刻一生冷漠的呵斥傳過來時,這氣勢竟讓女人將在原地不敢動彈,就連蘇暮星也驚訝於自家二哥此刻的氣場之強。

蘇旭陽沒有看那女人,他微微擡著下巴,眼鏡下的那雙鳳眸瞇著,有著讓人覺得一句威懾力的凜冽目光。

“你要是真的為了他好,就不要再來醫院,不要再來找他了。”

他頓了頓,抿抿嘴唇語氣更加冷漠。

“爸和我媽現在都在海州市,你要是敢出現在我媽面前臟了她的眼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其實早在在這個女人進屋之前,蘇暮星就隱約猜出了是她的身份。

這個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蘇霽的親生母親了。

可是蘇暮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蘇旭陽竟然也像是認出了這女人是誰。

而且看樣子他跟這女人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想來他先前也偷偷查過蘇霽的母親。

“對……對不起,我以後不來了。拜托你好好的照顧他,他傷的這麽嚴重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其實今天我不想來的,可是我看他好幾天沒去學校了,就去問了他老師才知道他住院了,我……我以後不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人眼中又是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眼淚,她一邊擡手擦一邊抽泣著,看樣子很是可憐。

蘇旭陽卻沒有半點心軟的意思,只是冷漠地望著她有些不耐煩的警告道:“你要掉眼淚就在蘇遠山面前掉,別在我這兒哭哭啼啼的,沒有用的。自己做了醜事就應該想到終有一日會遭到報應,現在還在這裝模作樣裝無辜,有什麽用呢?”

女人聽到這話以後,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對不起,我……”

“還有,我知道你在北海中學食堂工作,先說好,你要看你兒子是你的事,你別晃悠到我們家去,尤其別出現在我媽媽面前!你在我媽面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這輩子都見不著你兒子!”

那個女人聽這頓狠話後身體劇烈一抖,她紅著眼睛道了聲歉,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卻始終不敢擡頭看蘇旭陽。

就在這時候,興許是方才蘇旭陽說話的聲音大了些,蘇霽緩緩地睜開眼醒過來了。

“媽?”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足夠讓病房裏所有的人都聽清了。

這個女人的身份到此時也能夠確定了。

果真是蘇霽的母親。

這女人猛地轉過身背對著蘇霽不去看他,而後匆匆的對著蘇暮星說了聲“幫我照顧一下他”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而蘇旭陽這時候冷哼了一聲,“這次就算了,再敢出現一次或者在我媽面前露面,你就帶著你的寶貝兒子回家去吧。”

“蘇旭陽,你給我閉嘴!”

蘇霽忽然擡高了聲音,幾乎稱得上是怒罵一般對著蘇旭陽呵斥。

“你沒有資格這樣說我媽,你對她放尊重一點聽見沒有!快向她道歉!”

蘇霽自從來到蘇家以後,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脾氣也溫和,為人更是親切熱情好說話。

無論是家中的傭人還是其他親戚朋友都與他相處的很好,哪怕是面對與自己關系就不太好的蘇旭陽,蘇霽與他也沒有正面爭吵過。

這樣不客氣的對著蘇旭陽斥責,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蘇暮星正要勸阻,卻發現蘇旭陽此刻已經是情大變,那雙就充滿了傲氣的鳳眼這會兒看起來更加嚇人。

“我對她放尊重點,蘇霽你是不是來到蘇家這幾年還真把自己當我大哥了?她是什麽東西憑什麽讓我道歉?我沒去找她的麻煩已經是給你蘇遠山面子了!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來蘇家以後我媽對你多好,要不是怕她知道了那些破事傷心,我早就準備趕你出去了!事到如今,你和你媽媽是不是都覺得我和我媽好欺負,嗯?”

病床上的蘇霽躺著無法起身,可是此時他溫和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怒氣。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中年女人卻匆匆的制止這兄弟二人的爭吵:“別吵了,別吵了,都是我的錯。”

那女人終於擡起頭看向蘇旭陽,雙目已經含滿了淚水,她顫著聲一字一句道。

“對不起,我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打擾你們,以後我不會再出現了,希望你們兄弟兩個能夠好好相處,對不起。”

女人說罷快步離開了病房,只有蘇霽楞楞的看著她剛才的位置留下的水漬。

突然蘇霽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起痛苦的回憶,猛地將頭轉過去,聲音卻依然憤怒壓抑。

“蘇旭陽,你給我滾,滾出去,我沒有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弟弟!”

聽到蘇霽突然的一聲怒吼後,蘇旭陽楞了楞,隨即怒極反笑:“笑話,你以為我稀罕你這種人做哥哥了?你聽好了,我蘇旭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的所作所為!你也別想讓我叫你一句哥!”

說罷,蘇旭陽已是怒氣沖沖的朝著外面沖了出去。

蘇暮星被這兄弟二人的爭吵弄得沒辦法,連忙追了上去。

可是蘇旭陽走得太快,等下樓的時候蘇暮星已經沒有見著他的身影了。

而且病房裏還躺著受傷的蘇霽,從暮星無奈之下只得返回照顧蘇霽。

結果到了晚上的時候,蘇暮星在接到了盛書閑一個電話後卻嚇得連手機都掉在了地上。

“什麽?你說二哥他離家出走了?”

*

作為全國重點高中的海城中學人才輩出,但要是真的評選出近十年來最優秀的學生,恐怕也只有當初拿了省狀元,又在國際畫展和攝影展上拿了金獎的盛書閑可以與現在高三的蘇旭陽相比較了。

與盛書閑相類似,蘇旭陽自入學海城中學以來,無論是當初的初中部還是現在的高中部,幾乎科科都是滿分,每次考試穩穩的都是第一名。

哪怕高一那年他急性闌尾炎缺考了一門,卻也依然靠著其他科目的滿分,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當然,對於蘇旭陽來說,第二名這種經歷對他來說並非榮耀,而是恥辱。

在很小的時候,蘇旭陽就知道自家不是普通的家庭,他父母常年在國外,爺爺那時候又忙於各地的演講和畫展,與他相伴的都是各個家教以及保姆。

那時候作為蘇家唯一的孩子蘇旭陽被寄予了厚望。

他的童年早早的就結束了,平常孩子小時候常玩游戲常出去打球,或者是成群結隊的調皮搗蛋。

而他那時候卻已經在各種教育專家的輔導下學習,又或是不茍言笑地坐立在鋼琴面前重覆練習。

真是這種嚴苛的精英式教育造就了現在他遠超同齡人的優秀,也使他成為了老師和長輩們眼中最值得學習的模範學生。

盡管上輩子自己嫁給商清越後跟娘家沒有多少聯系了,蘇暮星卻還是記得自家二哥成了某領域的年輕專家,後來時常出現在電視臺的采訪中。

由此可見,蘇旭陽並非小時了了,而是一直牛逼。

就是這麽優秀的好學生,現在居然離家出走了?

蘇雲中口中那個,小學那會兒拉肚子都要憋著去參加考試的蘇旭陽,讀書十多年來沒有遲到過一次的蘇旭陽,現在居然離家出走了?

蘇暮星簡直不敢相信。

蘇旭陽跟蘇霽也不是第一次爭鋒相對了,也不至於跟大哥吵了一架就跑了啊!

蘇暮星匆匆趕回蘇家的時候,大廳裏的蘇遠山正緊皺著眉頭坐在那兒沈思著,而坐在他邊上的鄧安然這會兒已經是捂著臉泣不成聲了。

“都怪你,那麽多年沒有見孩子了,剛見面你就要罵他一頓,現在可好了?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不分青紅皂白的也不聽他的解釋就要打他!現在外面下著這麽大的暴雨他就跑出去了,你明知道他身體那麽差,你是不是想逼死他呀!他好歹叫了你十多年了爸爸,你的心腸怎麽這麽硬?”

鄧安然說著說著眼淚流得更多了,看著外面瓢潑的大雨毅然起身:“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他,他要出什麽的事兒?我這輩子都沒法安心了!你不要這個兒子,我要!”

蘇遠山被鄧安然訓斥了一頓後面上也是沈重,畢竟理虧,他現在也沒辦法反駁鄧安然只是面色覆雜著小聲解釋。

“我這不是聽醫院的人說他們兩個兄弟吵起來了嗎?現在蘇霽又正受了傷躺病床上,他怎麽能跟他哥哥吵架呢?我想著蘇霽又是個好脾氣的一直讓著弟弟,而且那事兒你也知道蘇霽多委屈……所以情急之下才動了手教育下。”

“教育下?你那算教育一下嗎?那麽粗的棒子你那麽狠心打在他身上!那孩子從小就沒受過什麽委屈,你今晚就這樣對他?而且兩個男孩子之間有點磕磕碰碰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我早就說了你別總是偏心哥哥,當弟弟的在邊上看著,難道就不會覺得委屈嗎!””

蘇遠山垂著眼睛不說話,卻仍是不許鄧安然在暴雨中出門尋找蘇旭陽。

“我已經派了20多個人出去找他了,你不要太擔心,叛逆期的小孩子就這樣,可能是我剛才動手重了些,你不要急,那應該是去哪個關系好的同學家裏了,明天就會回家來了。”

在邊上沈默了一會兒的蘇暮星,這時候終於開口。

“二哥不可能去同學家。”

因為二哥根就沒有可以稱為朋友的同齡人。

“那也許是出去開了酒店或者是在哪個咖啡廳……”

蘇遠山還想要寬慰自己,再說些什麽的時候,盛書閑這會兒也是快步的從外面走進來了。

他還穿著一身正式西裝,應該剛從公司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肩膀上也濕了大片,就連平日裏總是打理得整齊的頭發這會兒也被雨濕水浸潤得半濕。

像是外面的雨水一般凜冽的聲音從盛書閑的口中傳出。

“遠山哥,安然嫂子,必須趕緊找到蘇旭陽,他現在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鄧安然一聽幾乎昏厥,連鞋都沒換就趕快跑出去了。

蘇老爺子因為這兩日天氣的陰冷又生了一場不算大卻也不算小的病,如今正躺在樓上休息。

加上前幾天蘇霽受傷以及蘇暮星被人威脅的事情,蘇老爺子最近是憂心忡忡,所以今晚蘇旭陽失蹤的事情無人敢告訴他讓他憂心。

蘇遠山和鄧安然已是第一時間開車出去找人了。

而盛書閑和蘇暮星為了瞞住老爺子,在老爺子跟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陪著聊了會兒天,把老爺子哄著睡著了以後才出門。

坐上車後,蘇暮星這才得以把自己心中一直縈繞的疑惑給問出來,“盛書閑,你剛才說的他知道他的身世了是怎麽回事?”

盛書閑緊抿著雙唇看了蘇暮星一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聲音溫和的寬慰她:“沒有什麽大事,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樣子,好好讀書,別管這些事情。”

“盛書閑,你真的只把我當一個小朋友嗎?”

蘇暮星有些嚴肅的話問出口後,盛書閑臉上的笑容便再也難以維持了。

他久久的註視著蘇暮星,過了良久才無奈地嘆口氣。

“蘇暮星啊蘇暮星,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思索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地開口。

“蘇霽其實才是你舅舅和舅媽的親生孩子,蘇旭陽跟他們都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那年你爺爺跟你舅舅應邀在國外辦一次盛大的國畫畫展,出去了差不多半年一直沒空回來。而你舅媽當時懷了蘇霽已經九個月了,她回了娘家一趟看望父母,想的是到了預產期前再回海州市,結果在娘家的那個小縣城裏被狗嚇著,早產了。”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醫院查的沒有那麽嚴,又是一個小縣城的醫院,結果沒有想到那時候負責照顧孩子的老護士竟然偷偷的把自己外孫跟蘇霽調換了位置。”

“老護士的外孫其實比蘇霽需要大上半個月,但是他生下來身體就極差體弱多病可能養不活,而那個老護士家裏的條件很差,女兒又是未婚先孕的,他們家的人根不想養也害怕養不活那男孩。”

“她看出你舅媽家裏條件殷實,覺得你舅媽他們能夠治好那病弱的孩子,於是膽大包天的把兩個孩子換掉了。”

蘇暮星聽得一臉震驚。

“你的意思是,那個老護士的外孫就是……”

“是的,那個被調換成蘇家孩子的男孩,就是你二哥。”

“等等,這件事情後來是怎麽被發現的?”

“其實這件事情是那個老護士自己捅出來的。

那時候你的大哥和二哥也才剛小學畢業,那個女人得了癌癥沒錢治病,他女兒,也就是蘇旭陽的生母找上了門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並且答應把蘇霽送還蘇家,條件是要出錢給他媽治病。”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舅舅和舅媽連這種事都跟你說了嗎?”

盛書閑苦笑道:“因為那天女人上門時,在你家接待她的人就是我啊。他看到你二哥就直楞楞的盯著他然後一直哭。我當時感到了不對勁,找借口把你外公和二哥都支開了,才問清事情的經過。”

“也就是說外公也不知道這件事嗎?那舅媽呢?舅媽知道嗎?還有大哥……”

“你舅媽是知道這件事情的,當時我跟他們說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在場。至於你外公,那時候他因為你母親失蹤的事情已經患了好幾次大病了,受不得刺激。你舅舅擔心老人家所以也一直隱瞞著這件事,但是你舅舅後來把你大哥帶回家時,也瞞不住了,所以你外公現在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至於你大哥那邊,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答應從原來的家搬來蘇家。”

“也就是說,全家都知道二哥的真正身世,只有他一個人瞞在鼓裏?”

還沒等到盛書閑的回答,車窗外忽然傳來一聲炸雷巨響,蘇暮星被嚇得抖了一下。

早在前段時間跟蘇暮星一同去周家溝處理蘇秋桐的那件事情的時候,蘇暮星與蘇暮星就遇到過雷雨,那時候盛書閑就發現蘇暮星似乎有點怕打雷。

所以這時候,盛書閑幾乎沒有猶豫的意思,長臂一攬將蘇暮星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像是安撫自己弟弟似的柔聲的安慰著蘇暮星:“別怕,沒事兒,我在這兒。”

蘇暮星往他懷裏縮了縮然後才意識到兩人現在位置的不對勁,身體木的僵硬住了。

而盛書閑也後知後覺的感覺到兩人現在的不合適,僵硬著手,然後松開。

兩人還是無意的挪了挪位置,讓方才緊密無間的距離變得稍稍疏遠一些。

卻都沒有提剛才的尷尬,不過氣氛卻已經變得有些暧昧起來了。

“我們現在就去找二哥吧。”

盛書閑自然是沒有反對,不過他卻單手握著方向盤,而右手挪了過來放在了蘇暮星的手邊。

盛書閑沒有說話,只默默的看著蘇暮星。

後者在他的註視下心跳開始逐漸加速,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之中,卻還是撐著小聲嘟囔了一句:“你這樣駕駛是要被扣分的。”

“沒關系。”盛書閑無所謂的笑了笑,竟然像孩子似的露出了些許調皮的意味,沖著蘇暮星眨了眨眼睛:“我把我秘書的駕照拿去扣分就行了。”

還在盛書閑的辦公室認真幫著他處理文件加班至深夜的秘書這會兒阿切一聲,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蘇暮星便跟著笑了,盛書閑沖著自己主動的伸出手這一刻,兩人之間那暧昧不明的情愫似乎又近了一步。

但是在這片刻的欣喜過後,蘇暮星又陷入了擔憂之中,因為到現在為止,他們對於去哪裏找蘇旭陽仍然沒有頭緒。

蘇旭陽心思其實很單純,但是由於自小就跟同齡人之間保持著疏遠的距離,也很少參加集體活動。

所以在同齡人,哪怕是在他的同班同學眼中,蘇旭陽也只是個讓人高不可攀的學霸罷了。

這樣的蘇旭陽與他們差得實在太遠,是無法做朋友的。

他該在哪兒呢?

*

今夜海州市的雨越下越大,幾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了,時不時的頭頂驚雷怒響,偶有閃電劈過,將沒有路燈的昏黑街道映的通明。

蘇旭陽卻恍若不知,只低著頭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

他身上穿著的純白襯衫這會兒已被雨水淋得透濕,眼鏡上也滿是水霧,已然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徑了,可是他依然向前走去。

究竟要去往何方,自己現在又能去到何處?

對於這個問題,蘇旭陽自己都沒有答案了。

他現在只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驕傲和付諸的一切努力都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每逢家中有長輩或是爺爺或者父親的朋友來到家中時,總要語重心長地或是開著玩笑般的教育他——

“你可是蘇家唯一的孩子,你爺爺還有你爸爸媽媽,都是這麽了不起的人物,你以後可得加把勁兒,別讓他們失望,別給你們蘇家丟人吶。”

於是,甚至還沒開始上學,蘇旭陽就隱隱的察覺到了自家與別人家的不同,也開始擁有了身為蘇家長孫的責任感和榮譽感。

他從小就跟學校的同齡人鮮有接觸,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為了不丟爺爺和父母的臉,蘇旭陽幾乎將所有的課餘時間也都用於學習上。

他其實不喜歡父親一直以來要求他學習的美術,也不喜歡他們送他彈的鋼琴。

蘇旭陽曾看過學校的物理老師放映的一段短片,裏面浩瀚的宇宙讓他心生向往。

在那整個下午,蘇旭陽都沒有認真聽老師講課,滿腦子都是興奮的在想地球之外的太空該是什麽樣?

他隱約想著自己也許能做個宇航員,也許能做個科學家?

但是回到家以後,他卻瞬間熱情熄滅,又成了那個寡言穩重的蘇家孩子,認真的學著蘇家人都該學的繪畫,又在母親的誇獎聲中熟練地彈出一段肖邦。

時間久了以後,蘇旭陽越來越不像一個普通的孩子。

他與同齡人的差距也越來越大,在小學那會兒他尚且有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而到了初中高中以後,他變成了班上的獨行俠。

沒有朋友,蘇旭陽便將家人看得更重要。

所以當他察覺到父親對自己越發嚴厲後,便期待著用更好的表現來博取他的認同。

可是再也沒有了。

父親再也沒有誇獎過他,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牽著他的手去散步,更沒有再為他講解過一道題。

父親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所以不久後,當蘇旭陽看到被收養的蘇霽能夠得到父親毫無保留的讚美和愛後,開始心生妒忌,對蘇霽那樣惡語相加。

那時候他一直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父親的孩子,為什麽得到父親疼愛的卻是處處都不如自己優秀的蘇霽?

直到今晚當蘇旭陽拿到了醫院的鑒定書的時候,才明白,那個外人是自己,蘇霽才是蘇家真正的天之驕子。

蘇旭陽一直都有個困惑,像是少年一般賭氣卻又像是真實存在的問題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蘇遠山對自己如此厭惡,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這句玩笑似的話在蘇旭陽的腦中卻是一直存在的疑問,而當前幾天蘇遠山在醫院表現出了對他和對蘇霽截然不同的態度時,這個疑問終於徹底爆發了。

像是當初偷偷去做蘇霽和蘇遠山的親子鑒定一樣,蘇旭陽再次去做了鑒定,不過這次他鑒定的是自己和蘇遠山的關系。

今晚拿到鑒定書的時候,蘇旭陽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如遭雷擊。

以至於回家後蘇遠山教訓自己棒打的時候,他也不似往常一般心有不甘和不服氣。

他只是沈默的註視著自己的父親,默默的忍受著棒子打在他身上的疼痛。

原來我真不是你的兒子。

難怪你不在乎我。

然後蘇旭陽默默地轉身,在無人註意到自己的時候,安靜的離開了蘇家的大門,離開了這座生活了10多年的豪宅。

背上的疼痛經由冰冷雨水的沖刷已經逐漸退散,可是蘇旭陽身上卻越發冰冷無力。

他摘掉眼鏡,飛馳的車流和遠處的路的變成了一片燈火闌珊,讓他的眼前盛開出一大片迷茫的星芒。

這個往日裏驕傲得勝過太陽的少年,這會兒軟軟地垂下他的頭,像條流浪狗似的蹲伏在暴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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